分类:参考文献 更新时间:05-12 来源:网络
如果不是威尔斯的《未来世界》在八一三事变后因其预言的准确性在中国传诵一时,如果不是接连的战争进一步加深有识之士们的危机意识,如果不是怀揣着对科学的热爱在上海租界依然坚持与好友创办《科学趣味》杂志来普及科学教育,那么顾均正之后的四篇科幻小说可能永远不会存在,不会有求真这一路向的选择,更不会有对科幻小说审美空间的开拓。
为了普及科学教育,顾均正十分在意科幻小说的科学性。他认为《和平的梦》中的科学设计:用无线电来做群众催眠,实现于未来是极有可能的,似乎是受了现实中香港和菲律宾等地接到一种不知名怪电台播音的启发。他还指出“《伦敦奇疫》的主题是在利用一种人造的触媒,使空气中所含的氧、氮和水在常温常压下化合而成为硝酸。这理想的本身,并没有与现代科学发生矛盾的地方。”[[[]同上]]可以说《伦敦奇疫》、《和平的梦》以及《在北极底下》的创作都立足于作者意识到了科幻小说可以写成像《未来世界》一样充满科学性与幻想性。因此,他的创作呈现出求真的现实主义色彩,具体表现在对科学技术的执着说明,以国家的大背景营造出一种英雄主义,突显出了科学技术对于国家的重大作用。
《伦敦奇疫》和《和平的梦》都涉及国家间谍利用科学技术捍卫本国利益,只不过两位国家间谍的行为有正当与不正当之分。《伦敦奇疫》中的伦敦发生了一场“皮肤发黄,浑身发出酸气,肺脏组织破坏,眼盲,肌肉腐烂。”[[[]顾均正.在北极底下[M]. 文化生活出版社.1939:48.]]恐怖的灭国般的瘟疫,经由美国化学研究者殷格郎的探寻与推测,最后揭示出是借口亡命逃离德国的斯坦其尔博士利用人造触媒毁害英国来达到为“祖国获得新的土地和新的荣誉。”[[[]顾均正.在北极底下[M]. 文化生活出版社.1939:78.]]的目的。在小说中,国家层面的科技战高度彰显了科学的决定性地位,一方面使得求真立场导引的对科学技术的执着描绘融汇在了对科技的崇拜与极致化用中,虽然与故事的融合稍显生硬,主要是殷格郎与斯坦其尔博士在对立的危急情境下以对话形式将人造触媒的原理细致地展示出来,但是不可否认,国家的生存与否这样的大背景使得这样的科学技术具有一种理直气壮的效果,能够适当消解冗长的科学解释及化学方程式带给小说世界的出格感。同时,不管是破坏的一方还是突围的一方都具备了科学技术带来的全球化视野,比如主人公的国籍为美国,斯坦其尔博士则扬言“将来我们还预备把这瘟疫传到贵国去哩!”[[[]顾均正.在北极底下[M]. 文化生活出版社.1939:78.]]这样的设置使得小说主人公具有一种英雄主义色彩,开拓了小说的表现空间。上述的特点都立足于顾均正在创作中持有的求真立场,这一立场不仅仅体现在小说中具有很大实现可能性的“人造触媒”这一科技点,还在于他在以十分真实的笔触反复渲染这场大瘟疫,从反面表现出了科技的巨大威力。比如透过主人公的视角对人群和环境的刻画:“殷格郎望着这群无家可归的人们,在铅灰色的天空下面拖着沉重的脚步,简直疑心是在做一个噩梦。”[[[]顾均正.在北极底下[M]. 文化生活出版社.1939:49.]]“一排排的房屋,完整无缺的简直没有,不是坍了飞檐,就是破了窗子,有些甚至于只剩下一堆瓦砾,在隧道坍毁的地方,地上发生裂缝,倒落的电线,好似蛇一般地要噬人的样子。”[[[]顾均正.在北极底下[M]. 文化生活出版社.1939:64.]]比如乔弗楼爵士的内心活动:“凄惨的面容在他的脑海里不时的出没。瞎了眼睛,烂了皮肤,不住地干咳,不住地呻吟。哭丧着脸,哀号,求救,却没有人来理会……还有房屋的倒塌……不知埋葬了多少人的性命?……这是伦敦的末日,也是全英国全世界的末日。”[[[]顾均正.在北极底下[M]. 文化生活出版社.1939:60.]]此外,主人公殷格郎破解斯坦其尔博士的阴谋这一过程在小说中也是以或大或小的伏笔层层推进,强化了小说的真实感与艺术感。比如反复出现的医院门前的灰白色的石墙;斯坦其尔博士为了不吸入硝酸,说话总是语音急促、语句简短,给人一种费力感;以一场车祸来吸引读者与主人公一起关注到斯坦其尔博士的装有滤毒物质的烟斗等。经由这样的设计与刻画,小说艺术得到了较好的呈现。《和平的梦》中的故事发生在美国与极东帝国间的战争将要以美国取胜之时,极东帝国的心理学家李谷尔博士侵入美国的无线电,运用无线电催眠,向美国民众输入极东国是朋友,战争必须停止,极东国的要求必须承认的思想,试图扭转战局,反败为胜。主人公美国间谍夏恩发现了李谷尔的阴谋,找到了他的秘密电台,逼迫他用无线电向美国民众澄清事实真相,激发民众勇敢抗争的信念。由此,美国从和平的美梦中醒了过来。与《伦敦奇疫》一样,在求真的立场上,科学技术的效用在国家层面得到了高度的展现。主人公夏恩先是运用心理学上的“催眠术”识破阴谋,而后更是将挽救祖国的“天大的重任”担到他一个人的肩上来, 运用“环状天线”的科学知识成功找到了李谷尔的秘密电台,唤醒了沉睡在和平的梦中的国人。和《伦敦奇疫》一样,在求真的基本立场上,作者插入了占据小说较大篇幅的对心理学上的“催眠术”和“环状天线”的解说。其中“催眠术”的内容是通过夏恩回忆起自己在一次宴会上与伊阿华大学心理学教授康司顿博士的交流来阐释的,这部分内容使得小说呈现出故事中套着故事的结构,小故事在开始与结束都做到了与大故事的自然衔接,自然地解答了为什么夏恩在收听李谷尔博士的无线电广播时没有被完全催眠,从而推动小说的情节发展。这是值得肯定的地方。但是关于“环状天线”的解说,作者采用的是一种自己现身的方式:“‘环状天线’是怎样一种天线?它有何共用?作者似乎不得不在这里先来交代清楚:我们知道,电能生磁……”[[[]顾均正.和平的梦[M]. 湖南教育出版社.1999:235.]]这样的插入解说在很大程度上破坏了小说关于“和平的梦”被建立与被破除的世界。因此在这里,作者似乎是越俎代庖地实现了自己求真的愿望。如果此处,作者能够做到以夏恩的视角,配合着夏恩行动的各个步骤将“环状天线”的知识巧妙地融汇进去,那么小说的艺术世界就会显得完整。也是在求真的立场上,小说主人公夏恩的形象被刻画地较为饱满。小说开头他“跨下火车,踏着了华盛顿的土地,紧张的心绪就突然宽弛,像松散了的发条一样。”[[[]顾均正.和平的梦[M]. 湖南教育出版社.1999:223.]]“他粗犷而勇武的面孔上浮起一种快感,蓝色的眼睛里兴奋地发着光”[[[]顾均正.和平的梦[M]. 湖南教育出版社.1999:223.]]之后当他看到国人被催眠后展现出来的消极错误言论,便时时处于各自情绪的包围圈里:疑惑不解、咆哮、气愤、紧张。随后便是发现李谷尔阴谋时的气愤、国人状态带给他的失望与焦急,最后鼓起勇气一个人担负重任去阻止阴谋的继续发展,与李谷尔两个助手及李谷尔的正面交锋,成功挽救国家的危机。当危机解除后,“他望了望李谷尔的束缚,然后横倒在一只长沙发里,满足地舒了一口气。不上3分钟,他的熟睡的鼾声,就已响彻全室。”[[[]顾均正.和平的梦[M]. 湖南教育出版社.1999:247.]]小说的结尾自然而又巧妙地将夏恩从英雄还原到了普通人,令人会心一笑,丰富了夏恩的形象,也让读者感受到了与主人公之间的一种更真实更亲切的贴近。